小时候总觉得家乡拿不出手。班里城里来的同学谈起假期旅行,不是迪士尼就是海洋馆,我只能低头搓着洗得发白的衣角小声说“回镇上”。那时电视里的高楼大厦和霓虹闪烁,衬得我们那个弥漫着咸腥海风的小地方格外灰扑扑。谁能想到二十年后的同学会上,反倒是当年最沉默的我带来了最意外的消息——我们吕四港,那个曾经地图上都难找的海边小镇,居然快赶上县城了!
第一次察觉变化是五年前的春节。刚下长途车就迷了路,记忆里坑洼的土路变成了双向四车道,街边冒出几家奶茶店,小年轻们捧着杯子说笑走过。二叔来接我时咧嘴笑:“咱们这儿现在可是副县级镇喽!”后来才知道,2008年那场合并改变了太多——天汾、兆民几个镇子拧成一股绳,连带着志良镇几个村子都成了新吕四港的筋骨。
靠海吃海的智慧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。清晨码头永远是最热闹的地方,渔船鸣笛声混杂着渔民号子。这种祖辈传下来的调子我从小听到大,前些日子居然在省非遗名录里发现了它。 而岸边的加工厂里,“天下第一鲜”的文蛤正源源不断发往各地,连带着海蜇和紫菜撑起全国七成的市场份额。 邻居阿海哥以前抱怨打渔不挣钱,现在他承包了冷链运输车:“光送上海的海鲜,一趟就顶过去半个月!”
镇上阿姨们的话题也从家长里短变成了就业选择。李婶的女儿去年大专毕业,犹豫要不要去南通市区找工作,结果被李婶拽进电动工具产业园:“咱这儿可是‘中国电动工具第一城’,外企车间招质检员,五险一金不比城里差!” 数据更直观:全镇一千多家工厂里藏着63家规模以上企业,家门口的超市就有136家。 难怪小时候总听老人念叨“金滩银滩不如吕四港的沙滩”,当时只当是玩笑,如今沙滩边真盖起了度假酒店。
最魔幻的是那年带城里朋友来玩。站在鹤城公园新修的木栈道上,她突然指着远处问:“那是你们县政府的楼吗?”我一怔——那片玻璃幕墙建筑其实是镇政府的办公楼。朋友咋舌:“乖乖,比我们区政府还气派!”后来查资料才恍然,152.8平方公里的辖区规模,17.5万常住人口,确实抵得上内陆一个小县。朋友圈里刷到“吕四港有望撤镇设县”的消息时,我转发给父亲,他只回了两秒的语音:海浪声里裹着一声带笑的叹息。
当然会怀念从前。那些放学后赤脚奔跑的泥滩变成物流园时,心里像缺了一角。但看到瘫痪多年的徐大爷坐上社区送的新轮椅,听说镇医院能直接连线上海专家,又觉得有些东西比回忆更重要。 或许这就是小镇的生存哲学:像潮水一样,退去时留下馈赠,涨潮时拥抱新生。
每次开车离开老家,总在后视镜里多看几眼。夕阳给新修的港区码头镀了金边,龙门吊的剪影在暮色中起伏。忽然想起小时候二叔背我看渔船出海的清晨,海浪也是这样的颜色。你说,当家乡跑得比记忆还快时,我们该用怀念绊住它,还是挥手送它奔赴更远的蓝海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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